义序化身“超级村庄”宗祠管理应时而变

黄氏宗祠全景

在中国做宗族乡村社区的研究，福州市盖山镇的义序是个绕不开的范本。80年前，著名人类学家林耀华移住义序，做义序乡的宗族研究，写就《义序的宗族研究》一书，是中国人类学学者以参考观察法研究中国汉族的家族、宗族的第一部人类学专著。当时乡里还只是黄姓一系，异姓杂居者寥若晨星，而人口也只有九千多人，80年后，义序乡化身拥有2万多人的“超级村庄”，黄氏人口达到一万三千人左右，同时被划分为七个自然行政村。

居于村中的义序黄氏宗祠，经历了重建，也见证了宗族、乡村的变化，但其尊宗敬祖的功能发挥着强大的凝聚力，宗祠理事会组织追寻遗落于荒山野岭的七百多年的祖墓便是最好的证明。而原先宗祠的政治功能已被剥离，祠堂的管理模式发生改变，女子不入祠的传统也被打破。

重修祠堂

理事会成立 成员摔碗明志

七十多年前，因为父亲工作调换，义序乡村民黄步銮从福州市插班到义序黄氏宗祠里念高小。短短的两年求学生涯很快过去，黄步銮去了闽侯读初中，总共居乡时间不过三四年，让他没想到的是，几十年之后，自己却担当起了组织重修族谱和祠堂的重任。

在此之前，祠堂已经破败不堪。如今已80多岁高龄的黄步銮回祠堂就学的那会儿，正处民国时期，祠堂前是一片空地，成为义序乡早市场所。在义序居住的那段时间里，黄步銮包办了家里买菜的任务。

买完菜，吃过早饭，黄步銮前去祠堂就学，祠堂内已是一片朗朗书声。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祠堂内容纳了上百人。

1993年祠堂重建时，黄步銮已经78岁了，却全票当选重建理事会的会长，乡里人看中的是他的组织办事能力。

祠堂重建理事会成立之时，当时的社会风气并不理想，为了表示对祠堂尽职尽责，并无偿义务工作，避免从祠堂建设的采购工作中牟利，黄步銮召集所有理事，向祖宗上香，宣布事宜后，在场的所有理事喝完手中的酒，摔碗明志。

纪念蹦床冠军黄珊汕的牌匾

追寻祖墓

700多年的失踪祖墓重现天日

2012年隆重的晋主过后，村里的一位长者提及了七百多年的祖先墓冢。义序先祖墓葬于城门镇永南清凉山之上，与义序本村相距较远，又因为遭逢战乱，鲜少祭扫，荒废于山林之中。

在此之前，就有诸多老人提议此事，宗族里的各房支派也在积极追寻，但终究一无所获。再加上乡里对于寻墓和整修经费的困扰，义序三世祖墓的追寻被延迟了很久。

2012年3月，追寻祖墓的事情终于商定下来。由于年代久远，村里人并不知道老祖先的墓冢的具体地址。旧时代的祭祀活动，虽有人见证过，但大部分都已逝去。那位提及的长者，只是小时候偶尔的一次拜祭，零星记得在城门镇永南清凉山的大概方向。

宗祠的长老们请了风水先生，依着原有的族谱上记载的墓冢的大概方位，靠着古罗盘，沿着那座山头最终锁定一片十几平方米大小的区域。

罗盘的定位是否准确？几十年过后山林的泥石沙土是否将其掩埋？这个几十平方米的地方真的是义序黄氏的祖先所在地吗？时任义序黄氏宗祠重建理事会副会长的黄金仕回忆，当时族内对此分歧很大。但最终寻找祖先墓冢的决心盖过了分歧，黄金仕力排众议，决定向十几平方米的土地下方深挖七十厘米。

随着挖掘小心翼翼地进行，祖先墓冢的两个拱门逐渐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接下来几个月里，墓冢被整修一番，此后立碑、刻字、上牌等，一样不落。黄步銮也代为撰写墓志，并做拜祖祭文。族人为此组织庆祝，彩旗从山脚一直漫上山头。

从三月份开始寻找，到五月份发现，再到十月份休整完善。漫长的七个月总算过去。

祠堂成为老人休憩的场所

投祠鸣鼓

见证昔日宗祠族外交涉功能

如今的宗祠前的早市地域也被新修的九龙壁取代，祠堂内一个大戏台横亘其中；厅堂内，“进士”、“举人”、“武魁”、“文魁”牌匾尽悬于房梁之上。

没入眼帘的晋主牌位的神龛，容纳了义序各房各支的牌位，有13000多个晋主牌位，数量为全省之最。如今后进的晋主牌位只用石碑刻上，悬于龛内两侧。渐渐地，两侧也快挂不下了。

比起神龛，悬于房梁之上的大鼓几乎被人遗忘。黄依炳介绍说，古代只有与外族争斗或者族内有紧急事情时才会投祠鸣鼓。黄依炳介绍，一个世纪以前，在南台岛的东北部连板村内，林姓和黄姓两人发生争执，两人各自回乡寻找宗族出力，林姓回娘家林浦村诉苦，连板黄姓与义序同宗同族，自然找义序黄氏宗族作后盾。两乡相约械斗，而战斗的结果，义序丧壮丁一人，林浦受伤若干。

后续处理，著名人类学家林耀华在书中提道，“双方均有受伤，林浦人退，和议成，连板黄氏把壮年神主进于祠堂，世世奉祀，迄今尚存”。对此亦有耳闻的黄步銮解释道，连板黄氏认为事情因他而起，故坚决表示将义序壮丁供进连板祠堂，而不是义序黄氏宗祠。在古代这种依托于宗族乡落之间的械斗经常发生，一方面能充分展示宗族的凝聚力，另一方面也是宗祠族外交涉的重要内容。如今，这种不同乡人之间的大型纠纷更多时候会转移到具体的行政部门执行，一起转移的还有宗祠的政治功能。

女子入祠

传统被打破并成立教育基金会

20世纪30年代，林耀华写就《义序的宗族研究》一书，此后义序被作为中国宗族乡村研究的一个范本。如今，除去迁出去的上千人口，义序的黄氏人口已经达到12800多人，义序乡被划分为七个行政村。义序黄氏宗祠的相关功能被剥离，它的管理模式也逐渐开始转变，过去女子不能入谱入祠的传统也被打破。

宗祠大厅内还悬挂着义序乡曾经的蹦床冠军黄珊汕两块“蹦床功勋”和“雅典之光”的牌匾，曾任玻利维亚驻广州领事馆总领事的三十四世黄依娇，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博士、现任台湾大学教授的黄丽华，照片都曾悬挂于祠堂之内。

据乡里人此前向媒体介绍，黄依娇进祠是因为她曾为中玻的外交事业作出贡献。而黄丽华入祠，则是出于台湾和大陆的关系考虑。另一方面，在重修祠堂时，义序黄氏宗祠的理事们，就曾商讨过是否让女性入族谱的问题。黄金仕介绍，困于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一些夫妻可能只生一个孩子，女性如果不上谱，独生家庭可能会面临族谱无后的困扰，最终，他们决定让女性入谱。此外，随着海内外宗亲的捐资逐渐增多，义序教育文化基金会也在宗祠重建之后成立起来，为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提供1000元的助学金。黄金仕介绍，如今的教育基金会已经开始有新一轮的经费注入，理事会也会在经费最终落实后择期召开会议，商讨此事。

社会学者跟踪走访义序十年

宗祠的政治功能已剥离 血缘纽带仍维系

福州大学社会学系主任甘满堂教授每年都会带领学生到义序参观。甘满堂说，社会学系里有三分之二的学生为外省人，很多还是北方同学，并没有家庙和宗祠的概念，对于福建村落多元的文化有很大兴趣，甚至对此惊叹不已。

连续十余年的跟踪观察，宗祠和乡村还有宗族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甘满堂注意到，义序成为了学者口中的“超级村庄”。

在祠堂宗族的影响力上，甘满堂认为与解放前相比明显变弱。宗祠原先承担的一些政治功能也已被剥离，宗祠管委会的影响就不比以往。但宗祠管委会继续依靠教育基金会的创办，传统节日的活动操办和祭祀祖宗来维持其影响。甘满堂强调，很多在外漂泊的游子，春节都不一定会回到义序，但是逢至祭拜祖先时，反倒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这是血缘的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