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利依海上演商标大战 福州老字号商标保卫战

□本报记者黄怡林启星

福州的老字号，是福州城市的烙印，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但是随着滚滚的历史洪流，以及人们时尚生活观念的转变，跟不上时代的老字号也随着那个时代的过去而消失。

于是，有的人开始注册那些消失了的老字号商标，希望借助老字号曾经的辉煌，让老字号继续发扬光大；而有的人则开始了无休止的老字号商标之争，尽管疲惫，但必须“死磕到底”……而这些要么“和气生财”、要么“吵吵闹闹”的关于老字号商标的故事，其背后折射出的是福州老字号几十年来在情与法之间艰难求存的辛酸史。

同利肉燕VS依海肉燕

依海抢注同利第43类商标

两大肉燕老字号上演商标争夺战

本周，在宁化路一餐饮店上演了一场激烈的老字号商标争夺战。

同利肉燕的陈君凡向工商部门投诉，要求该餐饮店将含有“同利”字样的广告招牌撤下，但是被匆匆赶来的依海肉燕掌门人陈彪阻止，两个事业有成、年过半百的男人相互指责，不欢而散。这也让同利与依海之间已暗中持续多年的商标纠纷彻底爆发。

纷争源于第43类商标的注册问题

在商标的45个大类中，43类包含了餐饮类。是否拥有该类别的注册商标，对同利肉燕老铺的多元化发展和产业链延伸影响重大。

近日，作为福州鼓楼区同利肉燕老铺商标申诉全权代理的福州华夏商标事务所，刚刚收到了来自国家商标局，关于第43类“饭店”等服务上注册的第3684415号“同利及图”商标撤销的复审答辩通知书。

而这也意味着这场已经持续了4年之久，关于第43类“饭店”等服务上注册的第3684415号“同利及图”商标争夺战再次燃起。

时间回到2003年。

陈彪的前妻宋剑英当年以个人名义向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申请在第43类“饭店”等服务上注册“同利及图”商标，并于2006年注册公告通过。

2009年，福州华夏商标事务所代理福州鼓楼区同利肉燕老铺，以连续三年停止使用为由，向国家商标局申请撤销宋剑英在第43类“饭店”等服务上注册的第3684415号“同利及图”商标。

国家商标局后来裁定第3684415号《商标注册证》作废，2013年5月宋剑英提起复审申请。日前记者在福州华夏商标事务所看到了刚刚寄达的国家商标局关于该商标撤销的复审答辩通知书，发文日期是2013年11月5日。

陈君凡认为宋剑英已无权使用第43类“同利及图”商标，陈彪却认为申诉仍在复审程序中，己方依然商标在握。

对此，曾代理金骏眉商标之争的福州众韬知识产权事务有限公司杨梅仙主任认为，从法律层面而言，由于案件仍处于复审程序中，撤销决定尚未最后生效，商标仍然有效。

同利：十年申诉恶意抢注

陈君凡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卷入一场商标之争，按照其商标代理单位福州华夏商标事务所的说法，陈君凡的同利肉燕老铺是全福州甚至是全国第一家注册商标的肉燕企业。

陈君凡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初，受媒体报道影响自己就萌生了注册商标的念头，“1993年就开始申请，但是全国只有福州有肉燕，北方都不了解，不知道该挂到哪个类别里面，商标局来了三个处长下来调研。”

在给调查人员展示了一整套福州肉燕独特的制作工艺后，1997年，陈君凡在29类、30类、35类分别成功注册了同利的图文商标。“从同利开始，是特别给福州肉燕设了一个类，后面肉燕企业申请商标都是按照这个类别。”福州华夏商标事务所副所长程琦介绍。

但是偏偏没有在第43类申请注册相关商标，从1993年开始，在此后十年的时间里，陈君凡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当时只想着把传统业务做好，也没有去想将来跨行开饭店、发展餐饮业，也是忽略了。”陈君凡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的注册费用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上世纪90年代的肉燕生意利润微薄，注册一个商标的价格，包括代理费用在内，价格在2000元上下。“当时中英文一共注册了4个，8000多元，当时一个人工资才多少钱？多加2000元多艰难啊。不像现在有条件，为了保险起见，相关类别都注册。如果是现在2万元我也要注册啊。”陈君凡说。

陈君凡认为，“同利”承载了老字号百年声誉，对方纯属恶意抢注，同利肉燕老铺拥有省著名商标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希望得到政府部门对老字号的相关保护。

依海：这是商业战术

面对陈君凡来自道义上的指责，陈彪认为，自己只是运用了一种正常的商业战术。

陈彪承认，自己注册了第43类“同利及图”商标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埋下一个伏笔。陈彪说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多元化发展的念头，当时各方面不成熟。而注册了同业竞争对手的商标，等于是给对手埋下了一颗钉子。

和同利肉燕老铺一样，福州依海肉燕老铺也是中华老字号，这几年自己也在暗中努力，积攒资金打算发展餐饮业，丰富产业链。

陈彪透露，自己想要发展的所有类别都已经早早注册了“依海”商标。至于在第43类注册了“同利及图”商标，陈彪认为：“只能说同利当时意识不足，我2003年才申请的啊，之前机会都在陈君凡面前摆着，他要想注册早就注册了。就算我是钻空子，那也是在商标法允许范围内办的。”

解读

商标斗法还是和气生财

业内知情人士透露，同为福州十家被商务部授予的“中华老字号”之一，且为同业竞争对手，“同利”和“依海”一直相互暗中较劲。

“以前一个在鼓楼发展，一个在台江发展，同利名气会大一点，但是都相安无事。大约在2000年，他们参加一个展销会，互相不服气。古街小吃一条街开业后，他们都在里面开店，应该在那个时候矛盾有点升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

后来，争夺杭州的肉燕供货市场让双方关系更加恶化。虽然陈彪首先开拓杭州市场，但最后却是陈君凡全面占领杭州市场。

此后暗战逐年升级。而对这场本土知名老字号的商标之争，在福州老字号之间不少人也有所耳闻，形成两种声音，有的认为作为同行，依海的行为太不厚道，有的认为从商标注册程序看，也无可厚非。

这场商标之争的大幕才刚刚开启，花落何处目前未见分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长路漫漫。杨梅仙认为，根据商标法，同利肉燕老铺可以以“恶意抢注”为由提起诉讼，尽管很多人在情感上都认同这商标的归属，但由于证据收集的严谨性，让整个诉讼程序走起来会比较漫长。

程琦则希望在商标法和老字号保护发生冲突的时候，政府部门能够出面协调。

福建省老字号协会秘书长郑礼水表示，缺乏商标意识是目前福州老字号普遍存在的问题，也是限制老字号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对于这场两个中华老字号之间的商标纷争，郑礼水沉默良久，吐出四个字：“和气生财。”

大福星鱼丸VS依幼鱼丸

大福星注册依幼商标

新店开业 老字号后人质疑

依幼，曾经代表福州鱼丸品牌的标杆，曾被福州市人民政府授予“名牌产品”称号，当年不知让多少人踏足吉祥山，只为一品传说中的依幼鱼丸。但到了1995年，由于林依幼年老再无余力经营，子孙也一时没有人接班，依幼鱼丸就此关门。

而在今年9月份，仓山区观井路新开业的一家“依幼鱼丸”却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商标“风波”。

不过这家“依幼鱼丸”已不是当年的“依幼鱼丸”。新“依幼鱼丸”商标是福州大福星鱼丸有限公司注册的。

林依幼的后人认为，大福星跟“依幼”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却使用了“依幼”的招牌。而林依幼的后人以后可能还会继续从事鱼丸生意，担心新开的跟林依幼没有传承关系的“依幼鱼丸”破坏了招牌，因而要求大福星停用。

“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品牌能被更多人接受。”福州大福星鱼丸有限公司及依幼鱼丸的总经理林化辉表示，新“依幼鱼丸”商标已在工商局通过注册，且在宣传中，也没有说自己是林依幼传人、后代等，不涉嫌欺骗。注册前他们也有尝试找过林依幼的家人，但没有联系上。

事实上，从前期构思策划至开业历时近两年，林化辉全程亲力亲为，“因为这家店要搭配衬托鱼丸的悠久历史，装修风格必须带古典大方，很多东西都与众不同，所以很多设备市场上购买不到或不适用，就得自己设计制作，不满意再重做。我觉得开这家店是我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但是面对林依幼后人的质疑，林化辉有点沮丧。“我只是想把一个几乎消失无人继承的品牌发扬光大。况且一个将近二十年没有用的、而且也从未注册的商标，我通过合法程序注册有什么问题？从道德上讲，这个商标都没再使用这么久了，如果是还在开着店用着这个商标或者只是忘了续费又或者我通过非法手段获取了这个商标，那就真的不怎么光彩了！”

林化辉15岁辍学开始学习鱼丸制作加工，至今已经超过16年。在从业的这十多年里，他经历过也见识了整个鱼丸产业链兴衰沉浮。“不仅老字号少之又少，甚至连新兴品牌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或者若干年后，我们或许将看不到鱼丸的存在，甚至都不知道曾经有存在过鱼丸！”于是，林化辉才义无反顾注册了“依幼鱼丸”。

记者也从工商部门了解到，“依幼鱼丸”此前没注册过，仅属于企业字号，虽然它有一定的影响，但已经快20年没有使用了，因此不受商标法保护。同时，即便此前注册过该商标，在到期后没有延续的，两年后其他企业也可以注册。

豪峰食品VS赛园橄榄

豪峰注册赛园商标

老字号徒弟亲自传承技艺

相比依幼鱼丸的“吵吵闹闹”，豪峰食品在注册和发展“赛园橄榄”的过程中，则可谓是顺风顺水、和气生财。

据豪峰食品销售总监兰坛发介绍，赛园橄榄厂的创办人叶天官，少年时家境穷苦，从8岁到20岁（1912年－1923年）跟着父亲煮制橄榄，在街上叫卖。他改变制橄榄的方法，减少甘草，增加食糖，味道就与众不同了。为了让顾客识别，他就在盘子上加个招牌“赛园”，意思是赛过当年人们所称道的上海食品商店“冠生园”。为增加产量，叶天官于民国9年（1920年），开办“赛园橄榄厂”，厂址就在福州妙巷。从民国到解放后，赛园橄榄经历了从私营到公私合营，浮浮沉沉几十年。

但是，由于诸多原因，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赛园橄榄厂已然处于停产状态，赛园橄榄曾经的辉煌不再，叶天官的后人也不再从事橄榄加工业，“赛园”这个富有文化内涵的品牌再也无人问津了。

正当“赛园”这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刘用峰（现任豪峰食品董事长）出现了，他把原赛园老铺叶天官的徒弟——朱立钦高薪聘来，作为豪峰食品的技术指导。

一时间，许多经销商进了豪峰食品的蜜饯，“转身”贴上自己的品牌，价格却翻了一番。这一切深深触动了刘用峰，“我得自己创一个品牌。”

有时候，品牌来自于“灵光一现”。某日，刘用峰的姑姑从海外回来，对侄子说：“很怀念当年的赛园，如果能让‘赛园’重生，那会慰藉多少思乡的人。”这正中了刘用峰的下怀，他随即找来朱立钦商量。

朱立钦也给予了刘用峰巨大的支持，“‘赛园’在海外华人中知名度甚大，如果能把‘赛园’传承与发扬光大，可以告慰叶天官在天之灵，自己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于是，1997年，刘用峰向工商局注册了“赛园”商标并获得“中华老铺”称号。为了真正传承和发扬光大，刘用峰不仅在十多年间苦练技术工艺，做到名副其实。同时还引进国内领先技术水平的食品加工设备，将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相结合，根据现代人口感进行一些口味创新。

延伸

福州老字号发展不好

商标意识淡薄是一大原因

福建省老字号协会秘书长郑礼水表示，福州老字号目前有7成都处于勉强维持状态，活得滋润的不到一成。福州老字号发展不好有四大原因，一个是传统思想的束缚，一个是手工业本身限制，一个是资金和场地问题，还有一个就是商标意识淡薄。

郑礼水表示协会也帮助老字号协调处理过不少商标问题。老字号的商标之争不仅发生在企业之间，同一家族之间对商标的归属也经常发生争执。

郑礼水曾经赴泉州调停过两起纷争。“一个是老字号贡糖，一个是老字号绿豆饼，兄弟和兄妹之间有争执，后来各退一步，分别注册新商标，在老商标内容上加几个字。”

中华老字号“老卤酱鸭”也曾遭遇过商标被侵权。掌门人林兆壁说自己是那个年代少数比较有商标意识的，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注册了商标。

“前几年，我去超市，无意中看到外地一家企业在卤味产品包装上有‘老卤’两个字，我马上拿着这个包装就去找相关部门。”有商标意识的林兆壁后来通过商标代理事务所和对方交涉，“打了几年官司，前不久我们赢了。”

郑礼水告诉记者，花巷是福州肉松起源地之一。花巷肉松最早的品牌叫“鼎日友”，但是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有国营企业注册了“鼎日有”。

根据相关法规，注册商标的谐音也受保护，所以后来花巷几家传统制作肉松的人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注册商标时就无法注册老品牌名号，于是有了“立日友”、“品日友”“品兰香”等五家新品牌，其他三家目前已经没有人继续肉松事业，花巷如今只剩下“立日友”、“品日友”。

“虽然不是最早的那个商标，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其实都是传统老品牌，福州人包括外地人也都认可，要买福州肉松都到花巷来，花巷肉松等于是一个大的概念，花巷都卖老字号肉松。虽然肉松商标由于历史原因有一些曲折故事，但是福州肉松行业之间倒是没有因为商标而发生过纠葛。”郑礼水称。

而在亲身经历过商标纷争、又见过许多福州老字号商标之争的林化辉看来，目前很多老字号被他人注册，其实不是单纯的缺乏法律保护意识。

“个人认为更大更主要的原因，或许还是在于原来的经营者不重视或不想做，跟不上市场的变化与节奏。盈利空间小，以及不懂产业未来发展趋势与运营管理，缺乏对产业的热情、了解与信心及保护。因此没有去坚持，所以导致一些老字号的消失。”林化辉说。

采访中，不少业内人士也坦言，老字号的商标之争是情与法的纠葛，但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